昏罗帐

　　邓布利多可不像德拉蔻那样会因为哈利的狂怒乱了方寸，他淡淡地看着哈利，等他发泄完，冷静地说：“是的，斯内普教授是犯了一个错误，嗯，严重的错误，但他那时候是为伏地魔效命，他把消息上报给他的主人，从他的角度来说是完全正当的，毕竟他当时不知道——他也不可能知道——伏地魔会怎么理解那些信息，会追杀哪个男孩，也不知道被屠戮的父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。当斯内普教授意识到伏地魔会那样去理解预言时，你不知道他有多么懊悔。我相信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，也是他回来的理由……”

　　哈利大声地冷笑，“懊悔？他恨我的父亲就像恨小天狼星，他毁了我的家庭，而且我并不觉得他面对我有任何愧疚。”

　　“哈利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所有的感情表达出来，我只想你知道，斯内普教授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来弥补。而且，我完全信任西弗勒斯·斯内普。”老校长从半月型的眼镜后面看着哈利，眼睛里是他完全看不懂的情绪。“何况，我觉得纠结往事并没有意义。死的人活不过来！还容易打翻你现在拥有的东西。”

　　哈利做了几个深呼吸，想努力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，但没有效果，他大声说：“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接受？接受我的仇人在我眼前趾高气扬地乱晃？我只能傻乎乎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？”

　　“那你想怎么做呢？哈利，”邓布利多微微扬起了头，向后靠在椅子背上，“报仇？用什么手段？武力？智力？人力？这些你都不是斯内普教授的对手。”

　　哈利愣了一下，他完全没想过愤怒之后要怎么做。

　　“你没有计划？那从长计议的话，就先把这事放一放。我现在找到了一个魂器，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？”邓布利多轻轻地说，“去海边走走或许你会冷静一点。你知道有时候我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绪，”他举起那只焦黑的手，“这可能是格兰芬多的通病——鲁莽，我也有我无法迈过去的心结。”

　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，德拉蔻躺在潘西的大腿上，眼睛肿得像两个小桃子，任由潘西给她脸上贴黄瓜。

　　“恭喜马尔福小姐恢复单身，终于从傻格兰芬多的手里解脱出来了，跨学院的关系怎么可能长久呢？本学院自我消化才是门当户对。”布雷斯扎比尼拉了一发小拉花。

　　“哦，布雷斯，德拉蔻还伤心着呢。”潘西责备地瞪了他一眼，用一片黄瓜把德拉蔻的嘴盖上了。

　　“为那种不知好歹的小子伤心不值得，今天我们就搞一个派对，庆祝德拉蔻恢复单身，我床底下还有一整箱火焰威士忌，我记得德拉蔻可是海量。”扎比尼的美丽母亲有七个前夫，他一点都不觉得失恋有什么可怕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

　　“一醉方休。”诺特从一本看上去就很邪恶的书里抬起头，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初恋嘛，初练而已。”里德尔坐在角落里哼哼，两条怪异的小蛇盘在他膝盖上，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，这点小坎儿都过不去，不是斯莱特林。

　　德拉蔻坐了起来，甩开嘴上的黄瓜：“布雷斯，说得好，我们开派对，一醉方休，让哈利波特玩儿去吧！”她大叫。

　　“让哈利波特玩儿去吧。”斯莱特林们齐声叫道，失恋这种事，一堆好朋友聚在一起笑笑闹闹，很快就会过去的，谁离了谁不能活呢？

　　嘴角挂着微笑的里德尔忽然皱起了眉头，他挥舞了一下魔杖，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门开了，有人站在外面，他穿着一件冒着寒气的墨绿色旅行斗篷。

　　“晚上好，德拉蔻。”他说，“今晚你们似乎会很忙，我带来一个坏消息——游戏开始了。”

　　此时，哈利跟着邓布利多幻影移形到了海边，他可以闻到大海的气味，听见波涛汹涌的声音。他望着远处月光下的大海和繁星点点的夜空，一阵带着腥味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头发。

　　愤怒而不安的大海——很契合他现在的心情，但此时此刻他想起的却是他唯一一次的海边旅行，跟那个金光闪闪的女孩在一起，温柔的海水，细白的沙滩，肩头的浅眠，湿漉漉的脚印，一切都美好的好像梦境。

　　一想到他再也不能拥抱她了，哈利的心就扭了起来。心结，对，就像心打了个结，拉扯得五脏六腑生疼。

　　抹了一把脸，哈利决定暂时不想这些事，他小心地看着脚下，跟着邓布利多向前走。这里真的不是个适合海边度假的地方，路很难走，基本都是在岩石上爬，他们两个甚至还下水游了一段。

　　如果没有邓布利多领着，哈利绝对找不到岩洞的入口，它藏得非常隐秘。

　　在洞口，邓布利多掏出了一把银刀，“看来我们得付出一点代价才能进去，比如，血。”

　　在邓布利多动手之前，哈利已经拿过了银刀，给自己手臂上来了一下，岩石的表面顿时洒满了闪亮的、暗红色的血珠。清晰的痛楚从神经末梢传导到他的大脑，很疼，但没有他心里疼。

　　邓布利多用魔杖尖划过哈利在手臂上割开的那道深深的伤口，伤口立刻就愈合了。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哈利：“哈利，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，但你的血比我的更有价值，有些事还是让我来比较合理。”

　　“没这回事，教授，”哈利摇摇头，“如果我真的是所谓的救世主，那这些明明是我该做的。”

　　进入岩洞，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大湖，湖面无比宽阔，湖的中心发出了一片绿光。湖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，它们藏在水里，还能跳出水面。邓布利多围着湖面走了几步，神奇地从水里拉住了一条小船。

　　“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？”哈利惊诧地问。

　　“魔法总会留下痕迹的，”邓布利多说，“有时候是非常明显的痕迹。我教过汤姆·里德尔，知道他的风格。”

　　两个人坐着船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湖心，哈利看到水里有很多的死尸，他惊恐地睁大眼睛。

　　“一具死尸没什么可害怕的，哈利，就像黑暗没什么可害怕的一样。当我们面对死亡和黑暗时，我们害怕的只是未知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。”邓布利多云淡风轻地说。

　　但哈利不这么觉得，他觉得他们的船下面飘着尸体特别可怕，他害怕黑暗也害怕死亡，他害怕独自一人，更害怕得而复失。他果然只是一个凡人。

　　很快，他们的小船靠了岸，哈利紧张地跳下了船，这里大约有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那么大，岛的中间放着一个石盆，石盆里装着满满一盆翠绿色的液体，发出闪闪的磷光。

　　邓布利多向着液体伸出了手，可是他碰不到液体，那里的空气硬的像石头。邓布利多又念了几个魔咒，同样毫无用处。

　　“我恐怕，这盆里的东西必须喝光。”邓布利多说 “我感觉这不是毒药，但这种药剂肯定会阻止我获取魂器。它大概会使我瘫痪，使我忘记我到这里来的目的，使我感到极度痛苦，无法集中意念，或者以其他方式使我丧失能力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，哈利，就需要你来确保我不停地喝下去，即使你必须把药水灌进我紧闭的嘴巴里。明白吗？”

　　“我做不到，教授。”哈利摇了摇头，“我做不到。”

　　“哈利，”邓布利多皱起了眉头，“你必须……”

　　“让我来喝药水，”哈利抬起他翠绿色的眼睛，“我来喝，你比我更懂得之后该怎么办。”

　　“不，哈利，我比你老得多、聪明得多，而我的价值比你小得多。 ”邓布利多摇头。

　　“教授，我有没有价值，现在可以验证一下了，救世主不会被魔药毒死，被魔药毒死的不是救世主，”哈利对邓布利多伸出手，“把杯子给我，我坚持。”

　　很慢很慢，似乎犹豫了很久，邓布利多把杯子递给了哈利，他叹了一口气，似乎要说什么，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。

　　“祝您健康，教授。”哈利舀了一杯魔药，灌进嘴里。

　　味道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喝，好像有很多小刀子在切割他的口腔和喉咙，哈利闭上眼睛，又去舀第二杯。

　　好吧，疼痛只是最简单的，哈利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幻影，他还留在德思礼家，生日过去了，没有猫头鹰来。

　　哈利又舀了一杯。德拉蔻像蝴蝶一样走过他的身边，坐在了斯莱特林长桌，她伸手握住了莱尔的手，抬起头向他索要亲吻。

　　这是幻想，是假的，可是看到他们亲热地搂在一起，哈利还是禁不住狠狠地喘气。

　　他不知道喝了几杯，他心底所有的恐惧，好像都变成了现实，没有朋友，没有爱人，小天狼星死在远方，伏地魔攻占了霍格沃茨，满地都是尸体，他战战兢兢地走着，看到了德拉蔻，灰眼睛里一片死寂。

　　他摇晃了一下，扑倒在石盆上，“不，”他低声说，“不是她，那不是真的。”他感觉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，手抖的拿不住杯子。

　　似乎邓布利多在说话，他听不到，感觉自己又喝了一杯药水。

　　幻境里，他紧紧地抱着德拉蔻的尸体，她脸色惨白，浑身冰凉。哈利解开自己的袍子把她包在里面，那凉意透过皮肤深入骨髓，他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，把她抱的更紧一些，“别离开我，别走，求你了，别走。”

　　他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，伏地魔在他面前杀死了罗恩，赫敏，卢平，小天狼星……他用钻心咒折磨德拉蔻，他把她的心挖了出来……从最初的愤怒到苦苦哀求，哈利跪在地上，冷汗渗透了他的衣服。

　　“不，”他摇头，“别这样，住手……”

　　伏地魔狞笑着捧着一个血淋淋的只有手掌大小的婴儿，递给哈利，“你的孩子，我掏出来给你，看看他长得，真漂亮……”

　　“不……都是我的错，”他尖叫起来，“停止吧，我知道我做错了，我再也，再也不了……别伤害她，别伤害他们，求求你，求求你，都是我的错，冲我来吧……”

　　伏地魔发出一阵狂笑，那个小婴儿在他手掌上似乎动了一下，他却紧紧地捏住他的脖子，不远处德拉蔻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地上，一只巨大的秃鹫飞了过来，冲着她的眼球伸出了嘴巴……

　　“别碰她，冲我来，让我死，让我死吧。”哈利无力地挣扎了一下，眼前似乎暗了下去。但一切没有结束，那痛苦似乎永远没有尽头……

　　不知道在那噩梦中呆了多久，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，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霍格莫德村了，他感觉全身疼痛，最疼的是头，里面似乎扎了无数钢针，脚也已经不是自己的，他能直立站在地上简直是一个奇迹。

　　而邓布利多站在他身边，凝神看着空中，就在那里，在霍格沃茨上空，一个巨大的黑魔标记在夜空中发出昏暗的光。